晚上7点半,被夜色笼罩的上海野生动物园只听得到蛙声虫鸣,几艘游船悄然向岸边靠近,一只大嘴巴突然映入眼帘,上颚还残留几块胡萝卜的河马等着饲养员的第二波投喂。
游船缓缓前行,两岸不时出现艳丽的美洲红鹮、憨厚的水牛、呆萌的水豚、调皮的黑帽悬猴、优雅的金丝猴……白天懒洋洋的它们到了每天最精神的时候。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这是上海野生动物园今年重启的“动物园奇妙夜”活动,7月1日至8月31日,园区延长开放至晚上8点。
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一批沪上公园陆续推出夜游活动,主要内容以自然科普导赏为主,在一片叫好声中,对于公园夜游活动能否兼顾科普与环保的质疑,也从未停歇。
正在建设“公园城市”的上海,如何把握好夜游活动的尺度,让科普教育和环境保护兼得?
赖鑫琳 摄
图片来源:上海野生动物园
顺其自然
“嘘!‘大合唱’来了。”晚上6点,在导赏员的提醒下,前一秒还在热烈交流的游客顿时安静下来,湖面上,大量归巢的鸟儿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听觉冲击。
“这正是夜游的乐趣所在,前提是充分了解并尊重自然规律。”上海野生动物园动管部副经理俞锦华表示,夜游活动绝不是拿几盏强光灯对着动物展区,而是顺其自然,以干扰尽可能小的方式,让人们观察本就在夜晚活跃的夜行性动物。
传统的夜游主要围绕夜行性动物展区、展馆展开,设定的游览线路会故意绕开晚上要休息的动物。然而,一些不文明的游客会擅自行动,打着强光灯,拍打展区的玻璃、栏杆,企图吸引动物的注意。
因此,上海野生动物园近年来推出了“黄昏班车”“水域探秘”等夜游活动,可以最大限度地控制不文明游园行为,还能保证游览效果,将夜游活动对动物的影响控制在较低水平。
俞锦华举了个灯光的例子,游客自带灯具很难控制,而在游船往岸上看,所有夜行性动物活跃的区域都设置了相对“温柔”的灯光,有些灯光更是模拟了清冷的月光效果,游客不需要带灯具就能有很好的体验,在导赏员的提醒下,也不会大声喊叫、乱扔垃圾。
游客坐在船上观察羊驼 图片来源:上海野生动物园
马来熊接近游客乘坐的“黄昏班车” 陈玺撼 摄
好奇的黑帽悬猴在夜色中接近游船 陈玺撼 摄
7月7日起,上海动物园将启动夜游活动,伺候好“夜猫子”成了“铲屎官”的重点工作。
以乡土动物区的猪獾为例,考虑到它们善打洞、喜穴居,饲养员准备了大量枯死或仿真的中空树干、树桩,还准备了木丝、树叶等至少3种“席梦思”,让它们自己挑选,在白天做个好梦。
到了晚上,饲养员事先塞在石头缝或埋在池塘边浅土层里的狗粮、肉糜诱使猪獾忙个不停。这些简单的进食障碍,能对它们产生有益刺激,发展行为多样性,避免刻板、不自然的表现。
在夜间,游客有时发现猪獾居然会主动靠过来。其实,这是饲养员在参观面一侧放了猪獾爱吃的根茎植物,既引导猪獾进行了正常的夜间采食行为,也让游客在更近距离观察它们。
在豹猫展区,饲养员在连接3个巢箱的栖架上放置了饲料,晨昏活动量较多的豹猫会在栖架上来回走动觅食,更容易被游客观赏到。
“我们不会刻意加餐,这些夜行性动物原来吃几顿、几点吃,如今照旧,不会迎合游客去改变动物的生物钟。”上海动物园饲养员表示。
猪獾 图片来源:上海动物园
豹猫 图片来源:上海动物园
蜂猴 图片来源:上海动物园
打造“家底”
对其他城市公园而言,动物园丰富的动物资源是难得的。如何提高夜游活动的质量,增加游客与夜行性动物“邂逅”的频率,关键在于打造丰厚的“家底”。
匆匆吃过晚饭,上海滨江森林公园副园长金钰麒带上夜间拍摄装备,徒步前往园内的杜鹃园。等眼睛逐步适应漆黑的环境后,可以看到几十个微弱的光点在闪烁、飞舞,在人的脑海中留下数条蜿蜒的光路。
“这是黄脉翅萤求偶的信号。”金钰麒表示,今年上海滨江森林公园黄脉翅萤的求偶高峰期始于6月20日,端午节看到的萤火虫最多,分布在园内20多个区域,一晚上看到上百只,而四五年前,可见萤火虫的点位只有个位数,蹲守一夜,未必能撞见几只。
萤火虫夜间起舞,叶片上的两只萤火虫,左边的是体型较小的黄脉翅萤,右边是雷氏萤 图片来源:上海滨江森林公园
黄脉翅萤 图片来源:辰山植物园
萤火虫是环境指示生物,其数量的多寡直接反映当地生态环境质量的好坏。
原本杜鹃园并非上海滨江森林公园萤火虫最集中的区域,但因为排水管网等工程所需,不得不去除植被并翻开地面,一些前几年萤火虫集中的区域再也没看到萤火虫,相距一两百米的杜鹃园成了萤火虫搬迁后的新家。
黄脉翅萤属于陆生类萤火虫,需要含有枯枝落叶的腐殖层作为“卧室”,对于光污染和养护绿化使用的农药、化肥、除草剂等异常敏感。前者严重干扰萤火虫的求偶信号,使其繁殖效率大打折扣。后者摧毁萤火虫的“卧室”,还毒害萤火虫及其捕食对象,比如蜗牛、蛞蝓、淡水螺等。
“黄脉翅萤最活跃的时间段是晚上8点至9点半。”金钰麒说,公园为此将夜间灯光的亮起时间从晚上6点延迟到10点,既能避开萤火虫的活跃期,也能保证夜间巡逻人员的安全。
园方还大幅减少对非主要通行区域绿化的养护,主要通行区域养护产生的园林废弃物,落花落叶直接堆到林地深处作为土壤覆盖物,枯枝经粉碎后拌入土壤发酵为有机介质或送入蚯蚓养殖场转变为有机肥,这些天然的土壤覆盖物或有机肥对萤火虫更友好。
“我若盛开,蝴蝶自来。”上海植物园自然科普专家郭江莉表示,园方10多年来种植了大量结果较多、受小动物“欢迎”的植物。比如,细花泡花树、柿树、海棠、樱桃、山楂等,为鸟类提供了丰富的食物。每年春末至夏末,还在昆虫主要活动区域尽量避免喷施农药或选用高效低毒的无公害农药、生物防治技术,使虫况比较活跃。
如此一来,一些原本以为不在上海植物园内的“夜精灵”这几年开始出现了,比如竹节虫、饰纹姬蛙等。发现它们后,园方更加小心翼翼,在竹节虫的主要活动区域进一步减少化学药物的应用,在饰纹姬蛙的出没地带种植更多挺水植物,给游累了的它们歇歇脚。
竹节虫 图片来源:上海植物园
薄翅天牛 图片来源:上海植物园
饰纹姬蛙,体型极小,体长仅约2厘米,身体近似菱形,灰褐色,背部有对称排列的灰棕色斜纹,常聚集在水边鸣叫,叫声非常洪亮,明显超过上海其他几种本土蛙类图片来源:上海动物园
埋下“伏笔”
这些年来,尽管园方想尽办法在不降低活动质量的前提下增加夜游活动的场次和名额,但依然无法改变开放报名后名额被“秒杀”的状况。
能不能再多增加些?对此,上海多座公园表示,这得根据公园的地理条件和接待能力来确定,还必须考虑到目前的接待量是否会对园内的动植物造成影响甚至是伤害。
在夜游方式上,园方强调距离,观察者尽量避免触碰观察对象,主要靠看和听,比如在没有光源的黑夜里,用肉眼寻找萤火虫、用耳朵搜索蝉鸣。只有少部分受近距离接触影响较小的生物,可以尝试接触,比如闻紫茉莉的香气或蝽分泌的臭味,又或者触摸甲虫坚硬的体表等。
图片来源:上海滨江森林公园
夜游路线也应当严格控制,比如只走公园主干道、草坪、灌木丛,远离郁闭度高的树林,因为那里是鸟类的家园,人的喧闹和光照会惊扰到它们。
夜游活动中发给游客的光电设备,可以调节亮度、控制亮度上限,不允许游客使用有强闪光功能的拍摄设备;高亮度的专业灯具只有领队能携带,判断不会影响生物的前提下,短暂地直射观察对象。
考虑到公园的承载能力有限,近年来,上海植物园、辰山植物园等公园还与社区合作,将自然科普教育活动送入有条件的社区,让市民游客不必都涌入公园才能夜游,同时,开通线上直播,进一步满足市民对公园夜游活动的需求。
“不考虑环境承载能力的夜游活动,肯定难以为继。”上海辰山植物园科普部部长王西敏表示,公园夜游活动越来越火爆的同时,除了要冷静地根据“夜家底”合理控制夜游活动的接待量,更要目光长远,上海在大力推进公园绿地、绿道、生态廊道、森林等生态空间建设的同时,要埋下一些生物资源和生态环境的“伏笔”,为野生动植物的繁衍生息创造有利条件。
50座“环上公园”示意图,在设计建设环上生态公园带时,能否预留兽道、鸟道、蛙道、虫道等生态廊道? 图片来源:上海市公共绿地建设事务中心
本文作者:陈玺撼
题图来源:上海滨江森林公园